原标题:分袂今十载,再见亦是泪——观越剧《山海情深》随感
近日,上海越剧院携新创剧目《山海情深》,以空前阵容来京演出,洵梨园之盛事、而艺苑之春葩也。宋舒亶《虞美人·寄公度》有云:“故人早晚上高台,赠我江南春色一枝梅。”这次《山海情深》剧团赴京演出,点染京华翰章、粉墨北国歌舞,不仅邀得江南三月“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明媚春光,更为京城曲苑送来一缕“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清新气息。
越剧之于我,固然不能称作新鲜物事,但也绝非朝夕相处、触手可及,她似乎永远伫立云端,遗世而独立,惟清风明月与相随。我本寒门布衣,不生长于梨园世家,略不晓音律;又寄身荆楚两湖间,游学偶至江南佳丽地,始听得那吴语娇音滴沥,却如“两个黄鹂鸣翠柳”——不知所云耳!然这些理由对于戏迷朋友来说,恰作了“为赋新词强说愁”“欲说还羞”的遁词,其实更直接、更深刻的原因在这儿呢:那时一穷书生,在杭苦读,囊中羞涩、箪瓢屡空,吾治生计且不暇,何暇论曲哉?因此对于越剧,只好临津乏渡、望洋兴叹罢了。
但并非就此与越剧绝缘。佛曰“因缘生法”,前世种下的“因”,今生必得其“果”,一切只需时间、地点、机缘的氤氲酝酿。后来此话果然不虚:得益于“戏曲进校园”活动的开展,芳名远扬的杭州小百花越剧院来我校公益演出,初闻犹恐南柯梦,多方求证方知真,不禁惊喜莫名!演出前日,我特地香汤沐浴,涤除百虑,心斋坐忘;演出当晚,我早早便去了剧场,挑着一个很好的位置,一时心潮澎湃,就如跟素未谋面的女郎初见面,那般兴奋激动、那般忐忑不安,呵!当时正追求一女孩,便约了她一同看戏,她欣然应允;可当伊一袭白衣长裙端坐我身边,我那正被爱情火苗燎灼的心反而出奇冷静,这实在不可思议!后来细味,我恍然如梦初醒:原来我对越剧的角色设定,并不是原以为的“恋人初相见”,而是一种对艺术的虔诚、一颗朝圣者的心——她是偶落凡尘的仙子,“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这便是我对越剧的初识初觉。
然而那次演出毕竟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不仅是如我所愿,欣赏到了一直期待和想象的歌舞,更因为这场演出,衍生了一个悲怆凄然的情感负产品——我与我那暗生情愫、一同看戏的女孩,因剧评而起争执,因争执而生怨隙,因怨隙而至决裂,这实在是大不幸!难道非要在我身上,再印证一次“为艺术而献身”的悲情?我一声长叹、双泪如铅,身如槁木、心成死灰,一时间把失恋之恨,全化作对这越剧的有意冷漠,自打离开杭州起,已经数年没有再听那千回百转的吴音弹唱了,然而一缕情魔入侵、一颗相思种子已经播下,一直在心田潜滋暗长——只到此番,《山海情深》一场演出,再次让尘封十年的记忆瞬间激活。
对我来说,这次观演亦非特意安排,只为了兑现一位朋友的邀约,但联想到十年前一幕幕,我突然若有所悟:原来该得到的尚未得到,该丧失的早已丧失,生活波澜不惊、仍在继续,这个世界就这么神奇。我无意于写出多么精彩的剧评,十年前,我带着青春的懵懂和激情观看了一场难忘的演出;十年后,我带着些许成人的沧桑和恬淡况味我已逝去的青春,正是一种相思两地闲愁,春依旧人空瘦,呜呼哀哉。
《山海情深》这出戏确实不错,可圈可点之处很多,但我最为关注的:一是她积极回应我们的文艺政策,为时代鼓与呼,为人民讴歌呐喊,体现强烈的现实观照和人文情怀;二是她没有把一出活生生的戏变成口号充斥、标语堆砌的政治宣传,整本台词甚至从未正面提及“党”,但我们却无处不感到,剧中人所做作为、所思所想背后折射的那个“党”的影子、那种“人民至上”观点的彰显;三是她对传统越剧进行大胆创新,“创新”却不忘“守正”,传统越剧一些标志性唱腔和经典舞台艺术仍然章法分明、辙迹可寻,可谓“旧瓶装新酒”,这酒清冽可饮。这样的创新尝试,且不论效果如何,就其用心良苦已属难能可贵,传统戏曲要尊重传统、继承传统,但不可拘执于传统,不能“言必称尧舜”,总在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中间打圈圈、找灵感,多体现时代性就是一个重要的发展方向,这也正是我开篇所说“春江水暖鸭先知”的寓意。当年梅兰芳为了改良京剧,也曾编演大量“时装剧”,获得空前成功和好评,谁又能断然否认,这次《山海情深》“敢为人先”,已为越剧的将来“导夫先路”了呢?
媒体关于本剧的评论,早已汗牛充栋,其中不乏真知灼见、连珠妙语,但我却无意剽掠挦扯——他们的评论都是“说理”的,为的是引导观众的判断;我的宗旨却是“谈情”的,只为熨帖自己的情思。《山海情深》讲述的故事,就是在上海、贵州东西扶贫协作大背景下,善良而有办法的帮扶者为了解决苗寨女子丈夫外出打工、妇女独守空闺的痛苦,通过在当地发展竹编产业,让外出打工的丈夫们在家里把钱赚了,从而实现脱贫、脱单“双脱”难题,她关注脱贫攻坚中的某些地区的“空巢”现象,具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让人为之悄然动容。我在观剧时五度为之泪落,它与我个人经历竟也如此这般巧合:同样地来自少数民族地区,同样地与摩登的长三角大都市有过深深交集,同样地有过扶贫挂职的难忘经历,同样地为了工作与爱人长期两地分居,同样地深夜孤灯下、在心底呐喊着“我想有个家唻——夜夜有个她”……天意乎?殆天意也!
想当年负笈杭州,那次难忘的听戏后,我写下如许文字,今天挪用一下,作为对《山海情深》的延伸评论,似乎亦未尝不可。我是这样说的——
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我对于越剧,有一段感情上的“磨合期”,一边赞叹她的柔美曲调和绝代风华,一边却为不懂她的唱词念白而苦恼,所以一开始我对越剧始终保持接近而不亲近的态度。后来听多了这吴侬软语,再听听演员炉火纯青的唱腔、丝丝入扣的表演,不由情不自禁地叫好。特别喜欢唱词中的入声字,有了入声字的配合,平平仄仄、抑扬顿挫地唱着念着,真有化朽腐为神奇的作用。每当此刻,我都要打着节拍咿咿呀呀地附和,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哼些什么。
站在苏小小长眠的孤山下、断桥畔,或许最宜来段《白蛇传•断桥》,栩栩然化作许仙,在风雨之夕的断桥边,等待白娘子到来。一阕已终,蘧然惊觉,梦里许仙已为桥边昀楠矣,而我的“白娘子”还没出现,徒增无限伤感离乱……
越剧是很亲民的,她来自民间,也如出嫁的女子归宁,走出艺术深闺,时时回回娘家。据说南山路涌金门就是当年大宋戏台,现在专门开辟了一个“周末艺术舞台”,免费对群众开放,每当风和日丽之际,就会有越剧团的名伶来此演出,一时观者如堵,风为之壅。《白蛇传•断桥》也是经常表演的节目,那哀婉动人的曲调久久环绕林间:“西湖山水还依旧,憔悴难对满眼秋。山边枫叶红似染,不堪回首忆旧游……看断桥未断我寸肠断,一片深情付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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