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天眨眼要超过一万次,它既是对我们眼睛的保护,也是对世界的不断刷新与切割。眨眼补帧(Eye Blink to Complement the Frames)亦是如此,它让我们适应这个高帧与低帧并存的世界,同时也保护并重新确立了我们的新主体。
眨眼本是一种无意识的生物特征,它会在不知不觉中随时打断我们对视觉现实的感知,并通过打破视觉的连续性,从而赋予了它一种不可避免的、永不停息的韵律。这也是一种日常的必要性:我们需要闭上眼睛,才能睁开眼睛。它与生活节奏和感知方式有关,打破了自动化和熟悉的循环,推动事物前进并折返。
在数字化生存时代,“眨眼补帧”(Eye Blink to Complement the Frames)是网络活跃者们的新词汇,常常被人们在面对影像与游戏中所使用,指代了这样一种在当下时代所凸显出来的必要动作和技巧:当影像画面的流畅度不够时,观者通过眨眼来跳过卡顿画面,以达到顺畅观看影像的作用。
在大脑将声、光、温度、触感等感知信息处理成真实世界感知的过程中,眼脑系统中“找规律”和“补帧”同样是其中关键的步骤。1912年,韦特墨、考夫卡和苛勒提出格式塔(Gestalt)理论,强调经验和行为的整体性,并明确提出眼脑作用是一个不断组织、简化、统一的过程,正是通过这一过程,才产生出易于理解、协调的整体。人们的视觉系统会自动对视觉输入构建结构,并且在神经系统层面上感知形状,图形和物体,而不是只看到互不相连的边线和区域。同时,大脑时刻都在根据过去看到的听到的东西,无意识地分析其“频率”,对下一刻做预测,并将其感知为有意义或有关联的,即人们常说的“脑补”(空想性错觉 Pareidolia)。
眨眼补帧则是人通过主动地对自我肉身和媒介进行调整,理解、面对、适应及处理现实世界的一种方式。在文化、媒介、心理、生理和社会意识的内外共同作用下,它让“非存在”变为“存在”,象征着我们在无法直面影像或外部世界时(无论它是过于模糊亦或过于清晰的),充分调动自身的潜力、灵光和创造力以达到内-外、肉体-现实的和谐,以及对新主体的指认。
这一切在数字时代的巨大景观下愈发明显。在5G来临的时刻,帧与补帧是如此重要,以至于对当下硬件公司来说,产品性能提升了十几帧,便足以自称为“下一代产品”;而我们所面对和生活的世界同样如此,一切都太快了。当速度已经成为了一种形式,“帧”不再仅仅是一个技术名词与单位,更是数字生存时代下人类在面对世界时的每一个时刻,以及我们自身与外部世界发生变化的每一个可能性。
当这个世界以一种我们未曾能预料到的面貌发生变化时,“掉帧”便出现了。在近年来,诸多超越常理的世界性事件更是频繁发生,数字时代的黑天鹅已然在四处显现。
不断增长的熵让这个世界愈加走向混沌,我们的视力也仿若正在变得模糊。人们通过不同的眨眼行为、频率和姿势,来任意却又被迫地去适应和切分这个世界。于是,客观世界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主观选择。
世界依靠眨眼补帧生成,思想在眨眼补帧之际成型。
观看与图像,真实和虚假,揭示和遮掩......在元宇宙盛行的当下,眨眼补帧指向的则是数字媒介时代下所产生的一种全新的元认知和元实践。毫无疑问,技术正在“改变”人类意识,“眨眼补帧”的方式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被塑造的——我们为何在这些瞬间“眨眼”,又将怎样的“帧”填入其中,在貌似具身性的行为背后,所隐藏的是独特的文化脉络和生理系统的转变。
眨眼实际上是对我们自身的保护,眨眼补帧同样也是对主体的再次保护与确立。因此,它既是一个必要的行动,却也带来一种无法避免的错觉。经过“补帧”了的现实,是被强化的现实,是充满偏见的现实,是受到个体身份影响的现实,是充满无限可能性的现实,亦是被再次模糊了的现实。
一次眨眼,一个“事件”就此诞生——这个瞬间是一种“纯粹的断裂”,此前与此后的样貌再也不同了。事件发生之后,主体也由此而生成。而在此时,这究竟是世界向我们呈现方式的变化,还是世界自身的转变?
在传统电影领域,本雅明的口中电影是以十分之一秒的速度将世界炸裂开来;戈达尔说,“电影是每秒24帧的真实”;如今,动辄几十上百帧的影像和以各种形式、全方位高密度存在的海量信息流,是否会将炸裂开的世界重新无缝缝合,亦或是将世界更加炸裂成无数碎片?
在某种意义上,眨眼补帧指向了两条线索:
第一条线索为“低帧时代”下人们所进行的眨眼补帧的尝试,以及笼罩在“低帧”自身周围的朦胧灵光。从静态到低帧动态,暗示着人类渐渐开始摆脱懵懂,视这个世界为一个可以被观看和理解的对象。在“低帧”时代,外界对象天然的疏离和模糊,人们一方面不断尝试抵抗诸多“阴暗、不清楚、不准确、看得头都要痛的东西”,一方面却也恰恰享受着这种模糊所带来的粗糙的真实,以及充满可能性的温度与质感。
而第二条线索则是当外部世界的图像与信息超过了临界频率,每个人都被暴露在超越时空的高帧(High Frame Rate, HFR)之下时,人类所面临的与过往截然不同的变化,以及伴随着的一系列创伤性感受。这个临界点是如此频繁地出现,以至于在我们的生活世界中布满了沉睡与清醒、幻境与现实的自我斗争。在某种意义上,太过于清晰的现实(帧)同样是一种难以直面的伤害,或是恐怖谷式的新恐惧。
▲ “无声Disco”是一种戴着耳机跳舞的形式,这种看起来似乎笨拙又奇怪的状态,正是每个生存在数字世界与肉体世界矛盾中的人们所时刻具有的
无论高帧亦或低帧,它带给人们的都是又真实又虚幻的感受。这是因为,我们所面对的世界本就充满着幻象。而眨眼补帧,便是在面对一种系统性结构的局限时,所进行的一种对创伤性现实的反应和对真实性世界的追问,以及对于真实个体与外部世界重叠、交织和渗入可能性的探索。
现实的一端是纯粹的事实,而另一端则是纯粹的想象。在这两极之间存在一个变幻无穷的“光谱”,艺术便游移于这光谱之间。同样的,世界的“肉身化”与人的“世界化”成为了时代硬币的两面,要求我们时刻关照于人与世界之间内在感知的勾连性,保持与真实现实的畅通。
经历了高帧,我们便再也无法回到低帧,不想,也不能。但依然有无数个瞬间需要我们做出抉择:有人在红色与蓝色药丸中选择,有人则在戴上眼镜与否的挣扎中坠落。前者从内在改变了我们的肉体,后者则是媒介时代肉体的新延展。
世界被流动的物体流所充满,并在无数个眨眼补帧的瞬间中诸停——抽帧,显露出它真实的样子。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一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刹那为永恒。就在无数个由帧构成的瞬间,我们得以一窥世界的真实,以及人类精神中所蕴藏的永恒、潜力和灵光。它使真实现实畅通呈现,更使人类的精神得以彰显。就在无数眨眼补帧的瞬间与联动中,现实不断跳脱并被转写,而艺术的弧光得以穿透飘渺虚幻的纱网,重新照射回真实本身,照进我们呼吸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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