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光计划”在敦煌:公共艺术与一种“高压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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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现有习惯束缚己身时,创作者应如何跳出藩篱?

近日,郑靖与“牧光”团队抵达敦煌,在近1个月的时间里,于4个不同地点以光媒介呈现了4次创作与展演,并进行了关于光与空间以及更大尺度的感知力相关的新思考。

行进式的创作与公共空间艺术产生碰撞后,我们能重新看见什么被我们所忽视的事物?以下,凤凰艺术特邀撰稿人张钟萄为您带来评论文章,也请关注凤凰艺术视频号“牧光计划·”。

“牧光计划”是由郑靖发起的公共空间艺术创作计划。它缘起于艺术家的一个简单想法:在被媒体、技术和展示系统包围的世界,是否还有可能(和如何)脱离自己已有的艺术惯例、感知习惯和认知圈?为了寻求答案,艺术家选择离开习以为常的烟雨江南,向西而行,深入西北。在为期一个月的创作阶段,艺术家运用了自己擅长的光媒介,但也开启了关于光与空间,与更大尺度的感知力相关的新思考。而一种行进式的创作方式又能为关于公共艺术的思考带来什么?

▲ “牧光计划”在鸣沙山勘测(2022年7月30日)

 郑靖与“牧光”团队于2022年7月26日抵达敦煌,在近1个月的时间里,共在4个不同地点,呈现了4次创作与展演。尽管时长近1个月,但平均2至3天,就需要在间隔上百公里的全新创作环境中进行高压转换。因此,就中国语境中的公共艺术而言,“牧光计划”既主动,也被动地选择了更为复杂的现实挑战:敦煌非同寻常的空间条件改变了作品的展示环境,技术(乃至能源条件)限制导致重重的制作困境,而短时多变的气候状况不仅要求艺术家随时更新创作方案,还不断地挑战艺术家的创作意志。此外,作为中国艺术的“圣地”,敦煌更是以雕琢精神世界的力量召唤前仆后继者。

▲ “牧光计划”在敦煌河仓城遗址勘测(2022年7月28日)

▲ “牧光计划”勘测阶段

2022年7月26日至31日,艺术家与“牧光”团队18人,以游牧行进方式走访了大半个敦煌(合计500公里),勘测了玉门关小方盘城、汉长城、河仓城、雅丹国家地质公园和鸣沙山5处地点。相比于相熟的创作环境,在上述大部分空间进行夜间创作,除了遇到诸如兽印等“意外收获”外,面临的最大难题是没有电和网络。不过,诚如研究游牧文化与历史的学者所述:

“无论如何,人们的现实需求与抉择是牧团构成、凝聚以及牧团变化的重要因素。由于环境变量太大,人们随时须面对现实。在此现实常常比一切结构更为重要。如人类学家所称的亲属关系,一种社会结构,它引导人们的情感与行为。在许多游牧人群中,虽然牧团基本上是由父系近亲共组,但不尽如此,而且在愈艰苦的游牧情境中现实愈容易突破各种结构。”(王明珂)

▲ “牧光计划”流星谈艺夜·敦煌雅丹(2022年7月)

“牧光计划”在创作环境中遇到的困难(还包括滚烫的戈壁风、扎肉的沙尘和望不到头的无人区),提供了突破现有结构的机会,与这些结构相辅相成的是所谓的“规范和标准”。它们在很大程度上构造了既有的艺术惯例、创作规范,乃至趣味标准。然而,从与环境变化相适应的角度来看,“总是存在着更好与更糟的规范和标准。”(希拉里·普特南)

在为期5天的“勘测阶段”,艺术家就空间地貌、气候条件、技术需求和基本的创作效果进行了记录和测试。直到8月3日22点30分,郑靖在距敦煌市区168公里的雅丹国家地质公园无人区呈现了第一回作品展演。作品的主要结构围绕宇宙空间和消弭于其中的小我展开。

在公共艺术的历史中,探索人与更大空间之间的关联是一个古老的传统。从祭天地和祈神的古代艺术,到新近围绕熵增和地球增长极限展开的大地艺术。尽管形式多变,但触及存在的空间极限,并由此扩展心灵的关怀,都是公共艺术的焦点之一。就像郑靖在第一回展演中自言的,来到雅丹“魔鬼城”,异质的空间环境引发的第一感受是“不要聊地球的事”,而将公共艺术创作的起始点牟定在有关空间的感知上,是艺术家及其学院传统的一个重要脉络。

相较于公共艺术中赋予公共空间更多的议事属性,这条脉络,首先强调关乎造型艺术的空间感知,并与更大的传统相关。即作为具有审美独特性的艺术家个体,其感知与艺术,必须同时与更大的整体相关联的诗学真理。用德国哲学家席勒的话说,倘若艺术家的作品要作为一个整体的现实,那么“他的作品,必须在所有部分之中都是观念的……”但这里的观念,绝非20世纪中后期兴起的“观念艺术”。在雅丹,是跟空间相关的观念,或更准确地说,(甚至)是生于“观念”的空间感知。正如天文学家卡尔·萨根告诫我们的:

我们是产生了自我意识的宇宙局部的体现。我们已经开始对自己的起源冥思苦想:星辰的产物也在思索繁星;千亿亿亿个原子构成的有机集合体正在思考着原子的演化;沿着漫长的旅途,至少在这里,意识觉醒了……我们的生存义务不只属于我们自己,而且属于整个宇宙,古老广袤的宇宙,我们的生长之地。

▲ “牧光计划”·敦煌雅丹国家地质公园

可以说,这是自我意识之开启,也是公共艺术意识的肇始。但这又不只是源出于现代的科学视域、自反于艺术体制的艺术运动,或者现实无法求解时的艺术替代方案,而是源远流长的中国传统:“任性自生,公也。心欲益之,私也。容私果不足以生生,而顺公乃全也。”它以莫高窟为显现,召唤着中国人的精神世界,“牧光计划”勾连了与价值根源的显隐关系。

2022年8月8日,郑靖在玉门关的河仓城遗址呈现了“牧光计划”的第二回作品展演。面对始建于西汉年间的河仓城,艺术家被唤起了有关时间切片的空间感知。河仓城位于玉门关附近,是汉代玉门关守卒的粮仓。它北面的古疏勒河,曾经可以载船泛舟,如今只有戈壁环绕。艺术家以无飞机瞬时点亮沉寂上千年的遗址城,将空间的感知时间化,诚如人世变迁与无尽的历史本作为公共艺术的核心议题一样:永恒的存在与瞬时的感受能否同一?正所谓,“假若全部时间永远存在/全部时间就再也都无法挽回。”(T.S.艾略特)

▲ 郑靖“牧光计划”·敦煌河仓城测试

▲ “牧光计划”·敦煌河仓城

第三个地点是中国人熟知的“春风不度”的玉门关,一个事关家国情怀与天下苍生的交汇处,也是义胆与柔情的临界点。在历史上,许多著名的公共艺术作品与其说是集中关注所谓的“公共”,不如说它们以艺术为形式,呈现部分与整体之间的张力关系。譬如去包裹象征权力的议会大厦,或者拦截广场行走路线的大型钢板。但郑靖将玉门关,将与之相关的文脉缩小,压缩到个体对于另一位个体的追思这种最普遍的情感上,这意味着,公共艺术不仅是在部分与整体之间有关(社会)空间博弈的表达或实际工具。这条脉络延续到了第四回的作品展演中。

▲ “牧光计划”·敦煌玉门关

2022年8月17日,在经历疫情防控的三天静默后,郑靖在敦煌著名的鸣沙山进行了“牧光计划”的最后一回作品展演。除了先前的主要创作媒介与手段,郑靖选用了西北地区的代表性物种骆驼(队)、鸣沙山沙粒和直升机等。这一回的作品结构更为简练,既没有私人情愫的表达,也没有蕴藏历史叙事的空间感知,艺术家似乎回到了初到雅丹时的感知。如果说,是这种感知奠定了公共艺术的自主性,那么从第一回到第四回,这都在探索事关公共艺术的一组基本关系:是否公共艺术可以既不是单纯个体(部分)的,也不是全然公共(整体)的,而是二者之间的动态关系?

▲ “牧光计划”·敦煌鸣沙山

在这个意义上,“牧光”的含义也更清晰:作为艺术媒介的光,犹如许多艺术媒介一样,带有媒介自身的特性与局限,它们可以是模仿—再现性的,也可以是阐释—感知型的,但作为公共艺术的创作媒介却必须是启发式的,这要求它既具有功能性,又是去功能化的。从公共艺术创作中的光媒介、“牧光计划”中的投影仪,到作为公共艺术之核心构件的“公共空间/公共领域”、参与,乃至正义等,或许都可以如此。

推而言之,不同于个人独创型的艺术介入公共,也不同于全然行动主义的举动,公共艺术必须有关乎世事的“知”,却又不必呈现为完全入世的“行”,而是(至少)需要探索如何启发二者之间的关联。

回到“牧光计划”。在走向公共空间的艺术创作中,我们可以发现众多创作的困境与难题(这一点甚至在美术馆空间也绝对不少)。一般而言,在创作过程中遭遇困难是创作中的常态,艺术家也以十八般武艺解决问题。由此,形成了两条基本的解决路径:其一是即将创作中的困难阻绝在艺术的“后台”,或是依靠如助手、工作室、加工厂、资金链、软件系统乃至算法等解决掉,最终在现场呈现近乎“完美”的展示——毕竟,“作品的现场效果不好”不仅是一种美学判断,还是一种关乎合法性的道德判断;其二,艺术家主动展示困难:技术难题、环境的困苦、艺术的被宰制和剥削状态,以及与此相关的实在界的偶然性、系统中的共谋等。无论如何,困难和由此而来的“高压”是需要避免或运用的。

▲ “敦煌·牧光计划”(2022年7月26日—8月17日)

就此而言,“牧光计划”似乎仍然突显了其不同之处。它源自艺术家的主动“出走”,因而也可以说是主动去遭遇困难——这听起来略显“矫情”,但在此过程中,“被动”面临的困难却是实实在在的,尤其当它们远超出想象时。因此,郑靖原本想通过“牧光计划”“怡情”的遭遇是高压的,这种高压却突显了“牧光计划”之“牧”的涵义:在现实的动态变化与关系的复杂系统中,启发(自己)并探索应变。这对于公共艺术已经有了某种美学力量。

公共艺术一直面对实实在在的问题,甚至越来越被认为可以解决它们。然而,在解决与未能解决之间本身就存在许多问题,事关美学的问题。

无论如何,“牧光计划”是行进式,具有诗学真理的意味,也展现了一种“高压美学”——它旨在于感知与未能感知之间的未曾感知,是为了在实践的同时实现应变。因此,也可以说“牧光计划”是在艺术的完成与未能完成之间的游牧行进,但又不是强调艺术的“过程性”,而是通过回到艺术诸过程的源动力,探索公共艺术被忽视的潜在内涵。

当然,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但这并非因为它们尚未生长,也可能是因为已经沉寂了许久……

 

关于艺术家

郑靖,中国美术学院教授。致力于以艺术与科技相融合的多感官体验拓展空间艺术的表现语言和形式,并从跨界的实验性角度开拓雕塑与公共艺术研究的方法与手段。郑靖以教研带动创作,推动在公共艺术中以“艺术工程与科技”相结合的社会型艺术实践模式。近年来,他带领的集体实践以介入更多的公共空间形态为特点,策划了包括乌镇戏剧节公共空间艺术展演计划、南京·秦淮河国际光影艺术展、苏州拙政园“拙政问雅”多媒体空间展演、阿那亚戏剧节·“候鸟300”与千岛湖国际光影艺术双年展等公共艺术实践项目。“牧光计划”是其最新的公共空间艺术创作计划。

 

(凤凰艺术 敦煌报道 编辑/胡倩仪 责编/索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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