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培根:一位把人画成动物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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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为什么死去的大象能给弗朗西斯·培根带来灵感?

《释放》 彼得·比尔德(Peter Beard)70年代拍摄的一张照片

如果你看着伦勃朗的肖像,尤其是自画像的眼睛,你似乎能看到一个“灵魂”。宗教思想和书籍从一开始就影响着艺术家的创作,并在今天继续诱惑着我们。但是弗朗西斯·培根是第一个把人画成动物的艺术家。人们说他的作品没有灵魂,是一堆肉和骨,血和脑的混合体——简言之,像活生生的肉。挣扎在无情的达尔文式的生活中,使得培根的作品中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氛围。而他对人类自然历史的激进目光,让他与彼得·比尔德这一20世纪最杰出的野生动物摄影师之一,产生了友谊与共鸣。

这位出生于爱尔兰的英国画家1992年去世后,人们在他的伦敦工作室里发现了200多张大象遗骸的照片。这是由培根的好友彼得·比尔德送给他的,是比尔德在一架低空飞越肯尼亚草原的飞机上拍摄的。这两位老友会热烈地谈论照片中这些巨大的灰色巨人在非洲阳光下慢慢腐烂成白骨和象牙纪念碑的画面。这些照片激发了培根对艺术和生活最尖锐的一些想法。他曾经谈到:“大象的照片很自然地具有启发性,他看到的是“一个导火索——一次释放”。

比尔德拍摄的大象遗骸照片目前即将在伦敦的奥多瓦斯展出,同时展出的还有培根为比尔德创作的《肖像研究二联画》(Two Studies for Portrait)。比尔德的脸上黑色的空洞侵蚀着他的面部,他的左脸颊不见了,嘴上血迹斑斑。这幅1976年绘制的二联肖像画很可能是受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士兵面部严重创伤照片的启发。这是培根如何让照片“释放”他的思想的一个很好的例子。

弗朗西斯·培根 《肖像研究二联画》1976年 图片来源:Estate of Francis Bacon/DACS/Artimage 2021

这幅作品揭示了培根对一个他爱但不能拥有之人的复杂感情。尽管面相被破坏,画中仍让能看出这位摄影师闻名于世的英俊容貌。他们两人在1965年相遇,但他们的关系从1972年开始变得更加亲密,培根当时正经历恋人乔治·戴尔(George Dyer)去世的哀恸,并想要从中恢复过来。1971年,戴尔被发现自杀死于他和培根下榻的巴黎一家酒店的厕所里,当时正值培根在大皇宫(Grand Palais)的一场回顾展开幕前,这场回顾展使得培根成为了自毕加索以来最伟大的画家。

培根在70年代的艺术创作中一直有这种悲痛的情绪,不仅存在于他创作的关于恋人的绘画作品中,也存在于一系列充满绝望的自画像中。突然,在这种痛苦中,他开始描绘好友比尔德,在这里快乐的情绪开始出现。他又重新恋爱了。一个朋友注意到培根对这位摄影师有一种“爱意”。不需要流言蜚语,培根的画像说明了一切。

比尔德娶了模特谢丽尔·蒂格斯(Cheryl Tiegs),在内罗毕的一条街道上拍摄了伊曼(Iman),因此被认为是“发现”伊曼的功臣。这位出生富有的纽约人以欧内斯特·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的名字称呼自己,但他不喜欢在非洲狩猎,而是在1965年出版的《游戏的结束》(the End of the Game)这一摄影图册中描绘了这些动物所面临的危险境地。在去年比尔德去世了,享年82岁。在去世前他从长岛的家中消失,去往树林中游荡,两个星期后人们在那里发现了他的遗体。他在生命的最后患有阿尔兹海默症。

《复杂的感情》 培根(左)与比尔德 上个世纪79年代 图片来源:Estate of Peter Beard

培根的灵感不只来源于比尔德英俊的面容。两人经常探讨关于动物、非洲和死亡的话题,也给了培根无限的灵感。《游戏的结束》这本摄影图册中,比尔德收纳了的照片有的拍摄的是活生生的大象,有的拍摄的是由于野生动物保护区管理不善而饿死的动物腐烂的身体和遗骸。在每次摄影图册再版的版本中,他都添加了更多的大象遗骸的图片。

这些照片是从俯视视角拍摄的,以赤裸裸的坦诚展现着死亡。有的照片是当大象的内脏被吃掉时的样子。有的拍摄的是大象只剩下累累白骨时的样子。培根发现这些照片比活大象照片更令人难忘。在1972年,两人在伦敦会面并录制了一系列被称为“死象访谈”的对话。培根对比尔德说:“死去的大象更美丽,因为它们比活着的大象能激发出我更多的想法。活着的时候,它们只是美丽的大象,而死去后的遗骸则代表着各种各样的美。”

培根显然在一些人可能称之为恐怖的东西中获得了一种反常的快乐。“我曾经在一条大路上看到一场严重的车祸,”他在访谈中说道:“遗骸上到处都是车上的碎玻璃,还有血迹和各种物品,事实上非常漂亮。”

《灰巨人》1984/2008年拍摄 图片来源:Peter Beard/Estate of Peter Beard

听起来培根的描述很是JG·巴拉德(JG Ballard)的小说《车祸》。“死象访谈”中培根毫不做作地宣称车祸和大象遗骸是美丽的,他抓住了70年代早期颓废年代的阴暗面。

当然,培根没有听起来那么邪恶。他给比尔德解释了为什么死亡可以是美丽的,也谈到了在很早的艺术理论中就涉及这一点。他提到了伊森海姆祭坛画,这是德国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杰作,画中基督灰绿色的身体上布满了溃烂的疮口,他在十字架上还活着的时候已经开始腐烂了。培根说:“是不是,正是在这样一种巨大的恐怖中,表现出了无限的生命力?如阿伽门农这样的古希腊悲剧也是如此。”

《恐怖,恐怖》 比尔德的死象系列 图片来源:Peter Beard/Estate of Peter Beard

换句话说,一头死象与希腊悲剧不相上下。这是一个巨大的生物的残骸,它本身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世界。我们并不是唯一一个看到大象骨头就印象深刻的动物:这些动物自己也会认出自己物种的遗骸。它们会停在遗骸旁,用它们的身体碰触骸骨。

培根在创作中也研究了医学插图、女性裸体和艾德沃德·穆布里奇著名的动作研究,并对它们进行了变形——在新的语境中引用它们,将它们融入到橙色房间里的爱与死亡的噩梦中。培根和比尔德的友谊是两位艺术家之间的友谊。在20世纪70年代,摄影并没有现在这样的艺术地位。培根让比尔德相信他在创作艺术。在这种认可的鼓励下,比尔德创作了他的自然照片的拼贴和摄影集。培根帮助比尔德以一种新的方式来看待摄影艺术。

他们的共同爱好之一是约瑟夫·康拉德1902年的小说《黑暗之心》,后来电影《现代启示录》正是以这部小说为灵感而拍摄的。在这本书中,叙述者马洛在刚果河(River Congo)上驾驶一艘船,在那里他遇到了库尔茨(Kurtz),一个理想主义和帝国主义者,他其实是一个道德虚无的垂死外壳。对培根来说,比尔德拍摄的最后一批“伟大的”白人猎手身上有一点库尔茨的味道。比尔德寄给培根的其中一张照片不是他拍摄的,而是别人拍的他:照片上的比尔德剃了光头,因为他在肯尼亚的牧场上袭击了一名偷猎者而被捕。培根把这张照片画成了一个巨大而壮观的头像《1976三联画》,画面中一个男人把小象抱在怀中。培根告诉朋友们,这幅画直接受到了康拉德的小说以及希腊戏剧的影响。它还有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大象的胎儿在他的膝盖上。

那么康拉德的故事是否也解释了培根为比尔德创作的二联肖像画中的黑色空洞?毕竟这两幅作品是同一年创作的。在看过无数大象的死亡后,比尔德的这张面孔似乎被黑暗吞噬了,正如《黑暗之心》中的那句话“恐惧,恐惧吞噬了一切。”近代没有艺术家能如培根一般创作出了极富内涵的个人神话,他的画如正在上演希腊悲剧的幽闭恐怖剧场。除了对比尔德的感情之外,培根控制不了自己的创作冲动——把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东西变成废墟、悲剧和一头大象的遗骸。

(文字、图片来源艺术中国,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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